这就是结束了吧？
小天狼星看到咒语击中自己的胸膛。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，打斗声和爆炸声都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。他看到哈利瞪大了双眼惊恐地看着他。他想对他笑一下，但是却做不到。
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。他穿过了那道古老又怪异的拱门，破旧的帷幔飘动起来，像是有一阵狂风吹过一样，把他和神秘事物司里的混战，以及整个世界隔离开来。意识在渐渐消失，但他没有像他以为的那样摔在帷幕后冰冷的地面上。他感觉到自己在不断下坠。
似乎是很久之后，又似乎是下一秒钟，小天狼星感觉意识又回到了自己身上。脚踩到了稳固的地面，身上也并没有痛苦。难道自己并没有死？他带着点侥幸想，但几乎是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。他太了解自己亲爱的堂姐了，贝拉特里克斯不顾一切地想要杀死他。
他睁开眼睛，看到了一个完全由白色构成的世界。眼前是平坦的，近乎于无限大的白色平地，飘散在空气里的雾一直延伸到他的视野尽头。整个世界充满了明亮的柔光，但他却找不到光源在哪里。
真是见鬼。小天狼星皱着眉想，这算是死后的世界吗，如果自己真的死了的话，是不是还应该长出一对翅膀什么的——想到这里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，有着活人一般的体温，有着清晰的感知和触觉。他甚至能感觉到这个纯白的世界是有点温暖的。自己身上披着一件普通的黑色长袍，却并不是在神秘事物司时所穿的那件。下一秒他的眼睛因为惊讶而睁大了。他注意到自己的手臂，皮肤显得非常年轻、光滑。他撩起长袍的袖子，发现这么多年因为大大小小的战斗留下的伤痕全都消失不见了，甚至没有留下一点痕迹。
这显然不是常识能解释的通的。小天狼星摸了摸自己的脸，感觉也发生了同样的变化。掉进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后身体似乎变得年轻了。他估算了一下，自己现在的自己的外貌看起来应该不超过二十岁。
好了，他耸耸肩，现在几乎可以肯定自己已经死了，真实的世界绝不可能出现这种荒唐的事。他并不知道死后应该是什么样的，但至少不应该是这样一个没有逻辑可言的地方。奇怪的是他并不感到恐惧或焦躁，这个地方让他感到没有来由的安心。
他在原地晃悠了一会儿，决定随便找个方向往前走。四周都是单调柔软的白，看不到空间的尽头。他感觉自己应该已经走了很久，但却并不觉得累。周围一直都是一样的景致，好像永远也到不了终点，而他也并没有期待着能找到什么终点。
远方似乎有个黑影，在一片白色中显得相当明显。小天狼星盯住那个人影，心脏因为激动而欢快地跳起来，害怕一眨眼对方就会再次被淹没在雾中。是谁都好，不管熟不熟悉，至少不会让这个地方这么单调乏味。他加快了步伐，兴奋地朝那个方向走过去。
当他与那个人影的距离近到足够看清对方的脸时，他猛得停住了脚步。是熟人倒是没错。他震惊地看着那人，说不出话来。在很久以前的某段很短的时期里，可能是自己最熟的人了。但是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到他。对方显然也认出了他，与自己一度非常相像的脸上写满了复杂的情绪，小天狼星相信自己的表情应该也差不多。
“小……天狼星？”他听到对方试探性地喊。
“……雷古勒斯。”小天狼星艰难地吐出音节。他突然觉得喉咙很干，就像是要烧起来一样。这地方能有水喝吗，他胡思乱想着。
小天狼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已经十几年没有见到的弟弟。雷古勒斯穿着和他一样的长袍，面容同样非常年轻，就像当初他毫无预兆地死去时那样。他们隔着几米的薄雾瞪着对方。
“为什么你会在这里？”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。
“我应该是死了，”雷古勒斯声音里透着明显的失望，“这么看来，你也死了？”
“好像是死了。”小天狼星干巴巴地说。
“真遗憾啊。”雷古勒斯上下打量着他，“我还以为你会比我活得更久一点。”
小天狼星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看起来和雷古勒斯死时年纪差不多：“已经十七年了。你已经……死了十七年了。事实上我已经三十六岁了——不知道为什么到这里就变成了这样。”
雷古勒斯露出了非常惊讶的表情。空间里又回归了微妙的寂静。小天狼星烦躁地揉着脑袋。他有很多东西想问，但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这种感觉很奇妙，在死后变回年轻的样子，和一个早已去世的亲人交谈。他发现自己完全没有怀疑面前的人到底是不是雷古勒斯。他下意识地觉得对方就是那个人，哪怕是鬼，也是有着雷古勒斯意识的鬼魂。但十七年的时间果然还是太过漫长。在阿兹卡班的日子把他的人生划分成鲜明的两个阶段，以前的一切都显得遥远而不真实，更何况面对的是以前关系就可以用生疏来形容的弟弟。
“那你在这里……待了十七年？”他最终问。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。这个地方也肯定是个不存在的幻觉，一切事物都显示出超乎常理的不正常。但他还是问出来了。
雷古勒斯显得也十分困惑：“我也不知道。可能已经在这里晃了很久吧，这地方什么都没有，感觉不到累或者饥饿，也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。”
他们开始一起慢慢往某个方向走。没有具体的目标，只是单纯地不想站在原地了。
“这么久都没遇到别人吗？”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。
“你是我第一个遇到的人。”雷古勒斯耸耸肩，然后急切地问，“这么多年外面都发生了什么？”
“我在阿兹卡班待了十二年，恐怕没法解释的太清楚。”小天狼星阴沉地说。
“阿兹卡班？”雷古勒斯显得很吃惊。
“一定没有比我更不走运的家伙了，到现在我还是个倒霉的通缉犯。”他短促地笑了一声，“被老朋友陷害进去的。伏地魔在我进阿兹卡班前不久倒台了——至少当时大家都以为他死了。”
让他有些意外的是，雷古勒斯立即用非常肯定的语气说：“不可能。他不会就这么被杀死的。”
“你怎么会知道？”他没好气地问。这段回忆让他感到不舒服。“去年伏地魔回来了，带着他忠实的食死徒一起。”
雷古勒斯也是一个食死徒。与此同时这个事实浮现在脑海里，让他更加的不快了。来到这里的疑惑和见到雷古勒斯时的惊讶让他暂时忘记了这一点，但现在所有灰暗和不愉快的往事都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。
“魂器。”雷古勒斯简短地说。
小天狼星以为自己听错了：“你说什么？”
“魂器，他分裂了自己的灵魂。”雷古勒斯重复了一遍。
“他这么做了？”小天狼星停下了脚步，难以置信地看着他。这样危险邪恶的黑魔法，他甚至也只是在书里了解到大概。更让他觉得可怕的是，从来人没有将伏地魔和魂器联系在一起过。不管是在魔法界还是在凤凰社内部，都没有人提起过魂器——也许到现在都没有人知道它的存在，除了站在这里的两个已经明显死去的人。
雷古勒斯也停住了：“伏地魔希望自己永远不死，于是制造了魂器。他把自己的灵魂分裂成很多片封存在不同的地方——我不确定他制造了几个，但他一定这么做了。”
“你帮助他了吗？”小天狼星听到自己讽刺地说，“作为他狂热的追随者之一？”
“不。我背叛了他。”雷古勒斯声音出乎他意料的坚定，“我偷走了其中一个。”
从来到这个世界后经历的一切带给他的震撼，都比不上雷古勒斯的这句话。小天狼星目瞪口呆地看着他。
“伏地魔行事越来越残忍血腥，我渐渐开始认同不了。真正的契机是他带克利切去测试一个魂器的保护措施，却没想到克利切能活着回来，把一切都告诉了我。然后我就猜到了，他做了魂器这回事。”雷古勒斯语调平静，像是在讲一个别人的故事，“我就去把魂器掉包了，交给了克利切，让他摧毁它——也不知道成功了没有。我想我应该是死在那里了。”
他抬头看了一眼愣在原地的小天狼星，“你什么都不知道，对吗？”
“不知道。”小天狼星喃喃地说。这么多来都不知道，如果不是在这里遇到了雷古勒斯，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，他这个一直与自己意见不和最后分道扬镳的弟弟，最终还是站到了伏地魔的对立面。
“完全不知道。”他重复了一遍，“我以为你是试图退出食死徒而被杀的。我一直认为你是个——无可救药的食死徒，愚蠢软弱的——”
“——白痴。”雷古勒斯接上他的话。
“为什么不去告诉别人，”他情绪激烈地说，“哪怕去找邓布利多、找我也好，总比一个人死在那里没人知道强。”
“当时没有时间考虑那么多了，我只想毁掉它。”雷古勒斯显得不是特别在乎，“总会有人为此而死的。”
小天狼星没有说话，雷古勒斯的话对他而言太过颠覆，他无法控制住自己不做出震惊的表情。但他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接受了雷古勒斯所说的一切。因为他并没有骗自己的必要啊，按照雷古勒斯的性格，不可能在这种事上编个故事。雷古勒斯以前确实是个食死徒，但却并不是作为一个食死徒死去的。这个事实让他感到振奋。
“比起这个，”雷古勒斯继续说，小天狼星注意到他语气里有一点遗憾，“我以为这么久了会有人知道呢，我是说，至少你会知道。”
“到现在还没有人知道魂器，估计连伏地魔自己都没发现魂器被掉包了。”小天狼星摇摇头， “——抱歉，我根本没想到会是这样。一直以来都搞错了这么重要的事情。”
“没事，我也算习惯了。”雷古勒斯毫不留情地指出，对他眨了眨眼睛。
小天狼星终于笑起来。很熟悉的感觉，像很久以前两个人抱着并不明确的敌意互相嘲讽挖苦时那样。只是雷古勒斯一直没有变，而他在那之后的日子里已经变了太多。他慢慢开始觉得这里发生的一切是真的，至少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幻觉。
气氛变得比一开始微妙的融洽了一点，他们继续往前走。不管是死亡还是过去的矛盾造成的巨大隔阂都在悄悄地消失。小天狼星发现在遇到雷古勒斯后空气里的雾似乎变得更浓了。但他有种奇怪的感觉，往前走就能找到什么。
“当时发生了什么？”雷古勒斯收回脸上的笑容，问道，“有谁打败了伏地魔吗？”
“是哈利。詹姆的儿子，我的教子。”提到哈利时小天狼星显得非常自豪，随后露出了深深怀念的表情，“伏地魔杀死了詹姆和莉莉，但没法杀死哈利，他丧失了所有力量消失了。”
“波特……？”雷古勒斯想起詹姆是谁了，那个和当年的小天狼星一样张扬骄傲的格兰芬多。
“哈利非常勇敢。”小天狼星像是陷入了回忆里，轻声说，“非常——勇敢。就算是在伏地魔复活之后，哈利也不止一次的赢过他了。”
雷古勒斯转身看着小天狼星。后者怔怔地盯着雾气陷入了沉默。小天狼星还是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面容，如果不是这个地方实在太过离奇，他甚至都无法相信距离自己死去已经过了十七年。他突然笑起来：“你知道吗，你现在的表情看起来真的像是有三十六岁了。”
“是吗。”小天狼星揉了揉脸，“毕竟那是事实啊。这地方真邪门——不过现在这样好多了，至少没让你看到我现在那副鬼样子。”
雷古勒斯没有说话。他能感觉到这十七年对小天狼星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美好的回忆，但是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让对方感觉好一点。“虽然这么问可能很奇怪，但是，”最终他迟疑地开口，问出了他从开始就想要知道的问题，“你是怎么死的？”
“贝拉特里克斯。”小天狼星生硬地说。
“……抱歉。”雷古勒斯轻声说。
“这没什么。”他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下，但失败了，“她一直想杀我。食死徒们闯进了魔法部，虽然我没看到伏地魔，但我想他也来了。”
“伏地魔。”雷古勒斯缓慢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。
他们都显得心情沉重，关于伏地魔的一切都可以让气氛变得不那么轻松。雷古勒斯盯着眼前的雾。雾气比起之前更加浓烈，像是他们正在朝什么靠近。
“说起来，你知道这是哪里吗？”小天狼星跳过了这个话题，皱着眉头往四周看了一圈，问，“死后的世界？”
“不知道。”雷古勒斯抬头望着前方。
“难道我们要在这里永远走下去？”
“不会的。”回答相当肯定，“在这里待久了会有种感觉——特别是在看到你之后，我们会到达某个地方。”
真是意义不明的回答，小天狼星歪着头想。但他确确实实地也感觉到了，前面的白色里有什么在等着他们，他却并不感到不安。很快他们就看到了，一段高耸的墙壁出现在视线尽头。虽然距离很远只能看到一个隐约的轮廓，但他们可以肯定那是有着实体的东西，而并非一路上看不到头的雾。
他们朝那个方向加快步伐走了过去。那是一座巨大而又恢弘的建筑，看起来就像一座古老华贵的宫殿。建筑古朴的外墙向两边延伸着，最后融进了化不开的雾里。这样的建筑出现在这个诡异的空间里却不让人感到违和，反而有种完美的统一感。墙下是不少装饰精美的拱门，似乎是通向内部的入口。小天狼星和雷古勒斯对视了一眼，走了进去。
建筑内部同样明亮通透，有柔和的光芒从高处透明的白色圆顶照射进来。里面的空间也是超出他们想象的大，辽阔而平坦，像是一个异常宽敞的大厅，让人感觉不到这理应是室内。
“这是……”小天狼星抬头看着高高的圆顶，因为震惊而说不出话来。
雷古勒斯也被这样的景象惊住了，过了好久才说话：“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，但是总觉得——很熟悉。”
“像是……大了很多倍的国王十字车站。”小天狼星终于有了结论，雷古勒斯在旁边点点头表示认同，“但是……没有火车？”他往四周看了看，远处依旧被笼罩在雾里，看不出是否有铁轨和火车的存在。
有汽笛声从远处传来，声音巨大而又宏亮，穿透了整个空间。和霍格沃茨特快的完全一样。他们精神高度集中了起来，死死地盯住声音传来的方向。很快伴随着强烈的轰鸣声，猩红色的蒸汽火车头喷吐着烟雾，闪着明亮的灯光，从雾里向他们驶来。
“……”雷古勒斯微微张开嘴，吃惊地说不出话来。
这列火车与霍格沃茨特快非常相似，唯一的区别是列车上挂着的标牌是空白的。它在减速，最终稳稳地停在了小天狼星和雷古勒斯面前，正对着他们的车厢车门砰地一声自动打开。透过车门能看到里面狭长的走道和里面小隔间的门，和霍格沃茨特快内部也一模一样。
他们望着打开的车门很久没有说话。那列火车也安静地停在原地，没有发出一点声响，好像在等他们做出某个的决定。
“我们应该……进去吗？”小天狼星犹豫地问，“它会开向哪里？”
雷古勒斯显然也不知道答案：“下一个世界？”
“太荒唐了，”小天狼星嘟囔着，用力晃了晃脑袋，“我们已经死了。”
但他没有否认雷古勒斯的话，奇怪的直觉告诉他这很可能是对的。从进入这个世界后就有种模糊的感觉，但因为太过微弱所以总是被小天狼星忽视了，而现在这种感觉变得格外清晰。
这里就是终点了，他很清楚地想，这就是结束了。
“我们是不是——应该告个别什么的？”雷古勒斯也有同样的感觉，他的声音听起来很不确定。
“告别？”小天狼星笑起来。
很快他不笑了，转过身望着他的弟弟，“雷古勒斯。”他郑重地喊他的名字。
雷古勒斯没有说话，只是认真地望着他。
“我没有想到会在死之后还能遇到你，不过这也算是非常幸运的事了。”他小声说，“不然我可能真的永远不会知道关于你的真相——这很重要，我是说，如果我能更早一点意识到就好了。抱歉。”
“嘿，这真的不算什么。”雷古勒斯少见地用温和的语气对他说话，“至少你现在知道了。”
好像以前从来没有过，和雷古勒斯像这样真正心平气和地深入地交谈。小天狼星注视着对方与自己一样的灰色眼睛。过去的自己总是太过冲动，因为家庭的缘故也根本没有想要沟通的想法。而雷古勒斯性格相对阴沉但同样充满傲气，长大后两人几乎完全站在彼此的对立面。但现在这些都变得不算什么了。他们最终知道了他们有着共同的信念。
尽管进入这个世界后一切都显得那么离奇荒谬，但是他愿意相信眼前的雷古勒斯是真实的。
小天狼星迟疑了片刻，走过去轻轻地拥抱他的弟弟。仿佛穿过了十七年的时光，他感觉到对方温暖的体温。“伏地魔会被消灭的。我们，”他强调了一下“我们”这个词，“我们会赢的。”
雷古勒斯愣了一下，伸手抱住他，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背：“我们会赢的。”
他们松开对方，转头望着依旧安静等候着的火车。
雷古勒斯皱着眉头笑起来：“别这么严肃，搞不好过会儿我们就在各自房间醒过来了。”
“那还是放过我吧。”小天狼星也笑了，“我们可能马上还会再大吵一架。”
然后他们登上了列车，车门自动在他们身后关上。
列车发出一阵高亢悠长的汽笛，伴随着轰鸣声驶进了无尽的雾气里。
